主持人:艾滋病和同性恋您有兴趣吗?
王蒙:可以,七十几岁那不是还没死呢嘛,死了咱就不研究这些问题了。
主持人:我觉得像是经历您这个年代的人,您比如说我爸也七十多岁,有一次电视上演那个纪念张国荣的一个活动电视节目,他看了半天,看完之后最后跟我说什么同性恋,那就是两个男的比较要好,老人家这么理解这个问题。
查建英:用平常心来看这个。
主持人:现在艾滋病是日过去了,但是我觉得余想袅袅,因为我看了一些资料,我发现还真是中国这个问题严重了。我听到一些西方的看法,艾滋病快速爆发感染的数字高潮,实际在全世界来讲,已经慢慢趋放缓了。
查建英:对。
窦文涛:但是你看在中国12月1号一出来,胡锦涛也去,为什么这么重视?说现在总共是已经报称的艾滋病感染74万多人,今年新增又是几万。然后主要说到一个问题,指向男同性恋,说是同性恋的性行为传播艾滋病的最新公布出来数字是32.5%。他们说主要是个爆发性的增长,这跟调查不知道是不是有关系,比如说几年前,他们说最严重的是西南片,什么成都。
查建英:昆明。
窦文涛:昆明、重庆,这些城市,说几年前调查的时候是0.4%,一千个同性恋里头有四个感染的,但是最近的调查数据,说在这几个城市调查一百个里头有十个人,就验出感染爱滋病毒,我觉得这个就很可怕了。
王蒙:文涛,您刚讲说您令尊大人,我不能理解,因为我怎么从小就知道这些事啊,一个是书上有描写,说断袖之癖。
主持人:对。
王蒙:写得还挺风雅,在一个因为我做团的工作,我是十九岁、二十岁就当时开始处理,他们这一个团员吧,某个团员,发现了有这种同性恋的行为,或者是企图。
主持人:那是什么年代?
王蒙:那是五十年代,五十年代初期,1950年、1951年的时候,就报上来认为他这种行为很不端正,应该给予处分。我们也讨论过,也给了处分,但也不是最严重的。
主持人:你们那个时候觉得这种事算耍流氓?
王蒙:也接近于这个,就是不道德,不清洁。
主持人:不清洁?
王蒙:对,不清洁,影响个人卫生,所以后来就批准给他一个警告处分,但是劝他今后就不要再搞这些玩意了。这一辈子事情,我觉得没有什么特别新鲜。您要看《红楼梦》,《红楼梦》那些公子,个个如此,贾宝玉也一样,贾宝玉只要他一见秦钟,感觉自己跟泥猪癞狗一般,一看人家秦钟那么漂亮,贾宝玉就够俊的了,是不是,都觉得自己不行,然后秦钟也是,那个薛蟠更是,贾琏也是。为什么薛蟠挨柳湘莲揍,他就是拿柳湘莲想当一个同性恋的性伴侣。其实柳湘莲揍薛蟠,后来他抗议也对,说愿意就愿意,不愿意就不愿意,你揍我干什么呀。
主持人:是。
王蒙:说明什么呢?就连柳湘莲身上也有,他认为你拿我当同性恋,尤其是把我当同性恋的,我记得有一个说法,欧洲有个说法一种叫A,一种叫O吧?
主持人:对。
王蒙:你拿我当O的话,你对我是侮辱,所以他把薛蟠往死里打。
查建英:这个古典文学跟《源氏物语》里边也有好多,都是美男子,都是宫廷的那种,都很风雅的自己去染色,然后互相之间的那种情意都写的特别唯美。
主持人:我感觉这个事情它包含很复杂的人群。
查建英:对。
主持人:你比如说从古代讲中国也有,什么古希腊,更是爱上美少年,还有一种是什么呢?你比如说像薛蟠这种,他更多的是一种玩弄。
王蒙:薛蟠本身有流氓气。
王蒙:艾滋病与同性恋没有必然联系
查建英:其实说到这儿,我倒有一个感想,我觉得在中国现在这个社会转型当中,我看到现在这次报道对艾滋病的防御,然后连带提到同性恋,我觉得这个态度已经好太多了。
王蒙:你这个说的太重要了,咱们一般老认为中国人保守,中国人他有两面,确实有保守的时候,也有这观念与时俱进,跟得还挺快。
查建英:而且跳跃性的,我觉得都没经过什么街头政治这些激烈的形式,突然政府领导就完全,你看提到艾滋病酒吧的时候,把它叫为科研项目,实际上就通过一种和风细雨似的让你到这来喝酒,我给你讲讲你要注意安全、避孕,然后否则可能会有危险的后果,完全对他不做任何道德裁判的。
主持人:这挺政治正确的。
王蒙:而且我挺感动,因为您知道我当过十五年的政协委员,我是从前年就不当了,年龄过大。咱们演员濮存昕,特帅的一个小伙,跟您一样帅。
主持人:我得像他学习。
查建英:有点像。
主持人:那我改行得了。
王蒙:濮存昕他是关怀艾滋病的一个形象代表。
主持人:做了好多公益广告。
王蒙:他对广告公益也有,而且他有机会就宣传要关心艾滋病人,不要歧视艾滋病人。有一年是国务院有关领导,陈至立国务委员去跟文艺界的政协委员座谈。濮存昕还专门提出来座谈完了以后,他要把关怀艾滋病有一个红丝带,有一个标志,我不知他叫什么,叫“关怀者”还是叫什么,就把那个红色带献给陈至立国务委员,因为他分工也管卫生了,管文教卫生的国务院有关领导人,也关心艾滋病人。陈至立也是非常高兴的,愉快的接受了这样一个献礼。
查建英:最近涛哥还捐了五千块钱。
主持人:是涛哥,我也要向那个涛哥学习。
查建英:而且我特别具体的受到,90年代初的时候我接触过一个叫万延海,那时候是什么健康中心的,最早其实他们是做这个工作的,就是防艾滋病。但是那个时候还有一些把同性恋当一种兴趣,当做一种病,要治它,在西方也有,在我们这也曾经有过,让他看比如说性爱录像,同性恋录像,然后用一种让你觉得很难受的行为。
主持人:比如说电击。
查建英:让你联想一种很疼痛、很恶心的感觉,来治愈你这种不良性取向。你想这才是20年不到的事情,而现在我们能用现在这种比较客观的态度来讲,这个没有关系,但是你要健康,你要安全,我觉得这是太大的进步。
主持人:在我国反而都到另一种情况了,你看查老师带来这个杂志,叫《中国真高兴》,不是中国不高兴啊,中国为什么高兴呢?GAYCHINA。
查建英:GAYCHINA,因为GAY它是两个意思嘛,又是同性恋,又是快乐的意思。这些同性恋的当然可能也是一种刻板形象吧,但是确实有这样的,都很有时尚感,然后很会穿,弄的有一个新词叫(卖朝塞各烧英语)因为同性是homosexual,然后异性恋是heterosexual,(卖朝塞各烧英语)是都市男,实际上就是从(卖超POLO英文)剪来的,大都市的这种男性穿着很优雅、很时尚、很酷,又很懂得体贴女性,这种形象是从这来的,都是很正面的。
主持人:我现在觉得中国要不说地大物博,物不一定博,人多。现在很多时候,你看像这种典型的一个形象同性恋。我们从电影上得到的白领阶层,生活不错,然后有一定的艺术美感、趣味等等。可是我要提出一个问题,农村我并不知道他们那里的同性恋情况怎么样。比如说这次有一个爱滋病人,我就关心他的故事。
他讲他得到这个消息以后,就像凉水浇头,三个月的时间辞了工作,天天在家里睡觉,就睡着了我就可以忘了,然后他就说脑子里一幕、一幕的想起来,你像这种县、乡、镇的,我不知道那里对艾滋病到底是什么态度,但都是这种偷偷摸摸的到一个公园。他就说我想在公园里,不定跟多少人发生这种关系,甚至他说我想跟那些人打电话,告诉他们去检查,但是我最后想,我也不告诉他们,后来又想到底是谁传给我的,是哪一次?我又想找着那个人我想报复他,你看这个思想,这么乱。
主持人:对,我也看到一个报道,说这些乡下趁着赶集来的时候,其实他们是同性恋,就一起到一个树林去里去,最后就约定俗成大家都向树林深处走去。你说他怎么可以知道这种知识呢,对吧。后来就只有靠一些同样出身背景的,比如乡村出生他变成志愿者,站到那个树林子入口处去给他们发避孕套,跟他们讲解,这是两个社会背景同性恋的问题。
王蒙:农村中国肯定是很不一样的,因为我北京郊区还有农家院,我还有住的地方,像我们那儿发展的就比较快,比较快的地方,新观念人家很容易接受,人家就说我管那个呢,就聊起过这种话来,这是一种。当这也并不见得是最好的事,特别有些再婚的,不是初婚,年龄也比较大了,已经40、50岁了。因为家庭有人故去,因故解体了,以后再婚的,他们往往选择先不登记,先一块住上那么一两年。你别以为农民不能接受什么东西,凡是对他有利益的事,他都能接受。
另外女农民打扮、美容、画眼线、弄眉毛、弄嘴唇,那个农村里头都有,但是因为她有了钱,她搞旅游搞什么东西。越是处在那个极端贫困线上的,他连电视机都买不起,他就没有这些性观念,没有这些东西。至于您刚才说的那些形象,这也挺怪,我说这话,有人以为我们承认一个现象,就是导向,这跟导向没有关系,我们只是承认它的存在。从我个人来说,也没有觉得一个人是同性恋这就多么时尚,但是历史上这些艺术家有同性恋记录的人太多了。王尔德,王尔德那个人我看他的石像,我都觉得他帅。我在都柏林,我看他石像我都服了,世界上有这么帅的男人。
查建英:还有三岛由纪夫我觉得也是,也是有像。而且我记得很早的时候看它的一个叫《假面的告白》,他的一本小说,就写到他最早的时候,他自己明白自己的性取向,是由于看一个特别美的宗教画里面,(森白斯陈英语),他是被乱箭射死,画的特别美的一个几乎是裸体的,然后很多箭死去,就跟那种美男,然后又有一点血腥,又有一点隐蔽的这种性相,把一下觉得特别激动,就明白了自己怎么回事。之后他的写作也是,都是那种美伦美奂的场景、华丽的场面,包括他自己的人生,他的死本身就是一个审美秀,表演艺术家。
主持人:在日本还有一种叫耽美,耽误的耽,就是沉浸在、沉迷在这个美里头,很多漫画都是以这种美男之间的这种恋情,而且少女们都特爱看。你刚才讲的这是外国的,中国郑板桥就是,郑板桥本身我不知道他跟女的怎么样,但至少他肯定是跟那个小书童有这关系,因为他的老年写一些笔记的时候,感觉还是个世事洞明,说我知道现在这几个小男孩子,整天跟我求宠,跟我好,不是因为我长的好看,我都这么老了,他们就贪我身边那点钱呢,郑板桥还有这样的感想。
主持人:咱们看几张各国的反艾滋病公益宣传广告,你看这个,这个挺有它的创意。再看下一张,这是法国,你看他表现是两个男性,你再看下一张,这是中国的,不要以为身强力壮就什么都不怕,中国的也很有趣。
王蒙:我有点没事找事,咱们谈艾滋病,可是咱们谈的都是同性恋,好像在咱们心目中同性恋就意味着艾滋病,这样可就跟咱们的目的就相反了。
查建英:对。
王蒙:咱们的目的是说不要对同性恋抱什么很特殊的歧视看法。
查建英:对。
王蒙:这样我们就可以公开的来宣传防艾滋病的知识,并不是说凡是同性恋的,好一见到一个同性恋,说这是艾滋病人,这不是没事就给人家又找了新的罪名嘛。
主持人:说的太重要了,您这段指示最重要。
查建英:艾滋病早在同性恋之前就存在了,咱们以前就有很多输血是吧。
主持人:王老师讲了说中国人其实戏路子宽,接受什么东西接受的多,感觉比美国人、德国人好像很多问题上比咱们轴,我就想起一个问题,这还得向北美华人说个不好意思还是怎么着,有一次从北美来了两个华人家长到我们这做嘉宾,当时加利福尼亚州正在投票,就说这个同性恋能不能结婚。社会撕裂,然后这两个华人家长就在这讲,说同性恋我们不反对,但是不能说是结婚合法化,说我们这孩子受什么影响,结果这个北美的很多观众,我们凤凰观众抗议,说这两个人有什么代表性,凭什么你们节目把这两个人请来说这个。到后来我才知道,在那个地方矛盾是非常激烈的,到最后投票也没有通过,要不我就想起关心70多岁人的看法,你看李敖也是70多岁,我觉得他有时候思想也很新,但我有一次看他做节目,他就讲我对同性恋的态度,当然我能够理解,我不反对,但是我觉得也不能表扬,而且他说我也不同意他结婚,甚至要领养孩子,他说你没考虑到孩子将来会遭受什么,也有这样的观念。
查建英:很多面,西方的激烈形势就是石墙运动,那时候都打起来了,咱们这我觉得真有点中国的特色,大事能化小一点。